全緣葉綠絨蒿 范毅
高原的云壓在草甸上,風侵襲著大片的黃,半透明的葉子,在荒野中晃動,纖弱又強韌。
1903年夏天,當植物學家歐內斯特?亨利?威爾遜第一次在中國看到盛開的全緣葉綠絨蒿時,他在日記里留下這樣一段話:“在海拔11500英尺以上,華麗的全緣葉綠絨蒿,開著巨大的、球形的、內向彎曲的黃花,在山坡上盛開,綿延幾英里……我相信再也找不到一個如此夸張豪華的地方。”
每年這個時候,隨著海拔的由低到高,綠絨蒿次第迎來花期,也到了我進山的日子。
我叫范毅,一名生態攝影師,主要從事高山植物的拍攝、美學研究,目前專注“三江并流”區域。
黃花杓蘭 范毅
每年從五月下旬始,“三江并流”地區開始進入花期——從張揚的杜鵑花,到黃色的錫金報春和黃花杓蘭、藍色的西南鳶尾……花朵們數著日子依次登場,在七月進入高潮,直到八月緩緩落幕。因此,每年六、七、八三個月,是我野外拍攝的重點時間。在這段時間里,我基本什么活都不干,只是進山尋找難得一見的高原植物。
綠絨蒿——野生高山花卉,被歐洲人推崇為"世界名花",是我主要找尋的植物之一,主要分布在藏東南和西南山地,包括四川西部和云南迪慶等“三江并流”核心區。
一百多年來,從西方到東方,一位位植物學者,都曾為它癡迷。不過,在高原找它,除了體力與經驗,還需要上天的眷顧。
在海拔4700米的白馬雪山,我曾經偶遇過它的一種——美麗綠絨蒿。當時,有個同伴拍攝時把手機落下了,我們開車回去找。我在等人,閑著沒事,無意中爬到一個很高很高的地方,爬上去就開始拍,拍著拍著就看到一株藍色的美麗綠絨蒿,一上去又看到一株,再往上爬就看到一片!哇,太多了!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美麗綠絨蒿,那個藍色真的太吸引人了。
美麗綠絨蒿 范毅
我不知道,一百多年前,當歐內斯特?亨利?威爾遜發現全緣葉綠絨蒿時,是怎樣的心情,只記得自己當時一直在流淚。
我從小就是大人眼里的皮孩子,喜歡看《動物世界》,到處跑著抓蟲子,在昆明這樣的地方長大,也覺得跟動物們親近是件很自然又美好的事情。
工作后,為了緩解壓力,我跟風買了臺單反相機,開始瞎拍。很快上癮,又入手了一個微距鏡頭。鏡頭買了,拍什么呢?思來想去,想到兒時玩過的蟲子。
為了拍蟲子,我經常往外面跑,公園里啊,學校啊,我們昆明附近的山里邊兒啊,到處拍,拍著拍著就拍到了原始的森林當中,才發現這種體驗感完全不一樣。后來,就每個月都請假,時間久了索性把工作辭了,變成一個純玩兒的心態。
這樣直到2008年,我到香格里拉拍攝,看到幾千只水鳥全部飛起來,化為一條線,叫聲,劃破天際,回蕩在納帕海上空,跟法國紀錄片《遷徙的鳥》里面完全一樣。瞬間的震撼,讓我傻在那里很久,只有一種說不出的東西在身體里涌動。那次之后,我就醉心于自然了。2010年,國內頂尖攝影組織IBE(影像生物多樣性調查所)聯系我,就這樣,我加入了他們,成為核心成員,開始職業攝影的道路。
IBE集合了一些資深的野生動物攝影師、中科院科學家以及自然保護工作者,在中國各地從事生物多樣性拍攝。跟著他們,我在五年的時間里,走過幾十個保護區,也意識到生命原來可以如此自由、張揚。
2010年的一個深夜,我們到山上的黑水潭拍攝一種蛙,還沒走到,就聽到幾百只、上千只蛙一起叫起來,在四五百平米的黑水,叫聲混在一起,烏泱烏泱那種,仔細看每一只又都特別水靈,那是我第一次拍蛙,也是第一次發現生命還有很多樣的東西。
而我也自認是跟蛙有緣的人。有次,在拍蛙的時候,有兩只蛙,抱在一起,從很高的樹干上爬下來,一直爬到我面前的一個很深的樹洞里,好像就是為了配合我,才特意爬下來。事實上,對于生態攝影師來說,極致的美麗也意味著極致的危險——除了暴走的日常,充滿淤血的鞋子,翻起來的指甲蓋之外,可以說,我們的每一張照片都是用命來搏的。
有次,我們去找湍蛙,到達目的地時已經天黑了。我打著手電,決定先去踩點,后來我在一塊大巖石上找到了蛙。我看到個下腳點,腳剛踏上去,就滑下去了——我踩的其實是青苔干掉的地方,成粉狀,因為在夜里,看不清。石頭下面是個水坑,離石頭大概有3米,我掉到水坑的洞里,水坑上面有個小瀑布,一直往下沖水,我在水坑里,被水沖著,眼鏡也被沖掉了,兩邊都是滑的,無法往上爬。大概在三四十秒的時間里,我一直嗆水,喝到最后,肚子里都是水。我想:<strong sty